教与学

“笑笑，你在做什么？你的作业呢？”房门被打开，妈妈看着乱七八糟的房间，还有沉迷游戏的儿子，让原本就疲惫的她更添恼怒；除了愤怒，她还有一些失望。

“妈，你，你这么快就回来了？”笑笑摘掉耳机，悻悻地放下手里的游戏机。“你的作业呢？！拿给我看看。”笑笑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，妈妈气愤地跑上前一阵翻找；最终，翻出了被压在一堆游戏CD下面的寒假作业。上面一片空白，如果非要说有些什么，就是最上面画了一只“小猪佩奇”。

霎时间，她觉得心底一凉，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训斥他的话——马上就要中考了，平日里她不是没有骂过他，生气时，也曾将游戏机和手机，一起丢进垃圾桶里；她甚至威胁过儿子，如果再这样沉迷游戏，不好好学习，她就限制他的生活费，让他没钱再去充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。

“为什么不写完作业再玩？走之前我怎么说的？”多少次了，她都想哭了，丈夫去世后，她每天起早贪黑，紧衣缩食，过年都舍不得买一双暖和的鞋子；为的是什么，还不是想多攒点钱供他读书，让儿子将来不要像她一样吃生活的苦。

笑笑不高兴了，天天都说同一套，听都听腻了，小声嘟囔：“作业作业，一天到晚，就知道要我写作业，烦不烦？你出去，你出去，我不想听。”不知不觉中，儿子的力量早已超过瘦弱的母亲，推搡着的两个人，几乎重叠在一块，分不清谁高谁低。

“砰”地一声，房门关了个严实。母亲转过身，眼眶一瞬间晶莹。地上爬过一只小得可怜的蚂蚁，慌慌张张地躲过凭空拦路的水坑。

“笑笑，你可以帮我个忙吗？”班长李晨晨从后面叫住他，笑笑诧异地转身看着他，两个人又不熟，李晨晨上前：“笑笑，你知道我在‘酸菜鱼’打工的事吧？”笑笑点点头，班长李晨晨家境不富裕，经常利用周末去打工，这是全班都知道的事。

李晨晨不好意思地开口：“我爸爸这两天病了，可之前我跟餐馆的老板说好了，要干三天的活，我不能食言；而且这会让我失去这份兼职，你可以代我去吗？我跟老板解释。”

笑笑原本想拒绝，他还想去张跳跳家玩打QQ飞车呢。可是李晨晨有点可怜，他爸爸生病了，他从小就没爸爸。一见有戏，李晨晨连忙趁热打铁：“到时候——工钱——归你。”

笑笑不再犹豫。老妈最近不给零花钱，他还想继续充值，“满血复活”玩下去。可短短一日后，他就后悔了。

“这上的是个什么菜？我没点，重新换个位置！”“服务员，这个纸巾给我取消掉！”“笑笑，不要跟客人顶嘴，再顶嘴，你好自为之！”

笑笑委屈地撅了一下嘴，他怎么也没想到，打工会是这个结果：兼职比他在家里打游戏，难搞太多倍——第一天上班，经理嫌弃他动作不够快，冲他翻了无数个白眼；还有那些顾客，话语忒多，还忒挑剔。谁知第二天，不小心失手打碎了一个盘子，扣一半工资，还差点被开除——好说歹说，才继续留了下来。第三天，他实在太累了，差点睡过了头，赶着大雨天跑到餐馆，可衣服却湿了大半截；他只好穿着湿漉漉的衣服，坚持上班，中途不停地打喷嚏。

这三天中，他不是没想过一走了之，可一句“放弃”虽然非常容易，丢掉的却是班长李晨晨的信任；还有他的兼职，以及他爸爸如今还重病未好……许多念头在脑海中，绕了一圈又一圈，可就是说不出口。他只能告诉自己，为了信用，为了飞车，为了胜利，拼了。

最后一天夜晚下班，天上正在下着毛毛细雨，不大，淋在身上很舒服，仿佛几天的劳累都被冲走了。

笑笑解放似地跑在雨里，赶着去商场充游戏币，先玩一把再说；可跑着跑着，他突然停了下来。猛然抬头，他看到前面一个万分熟悉的身影。

红色的大雨棚撑在头顶，蒙蒙细雨里，母亲坐在塑料椅子上，低着脑袋，聚精会神地数着小小笸箩中的零钱；她将每一张皱成小坨的纸币，慢慢地展开来，一角一分地摊平，叠成整整齐齐的一摞……

母亲边数，一边小声地念叨：“笑笑大了，以后需要更多的生活和学习费用”；她要想尽办法，多给孩子积攒一些钱；还有生日的时候，再多准备一些礼物给他。想到这 ，她停下数钱的动作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。

母亲的脑海中，好像浮起了一幅昔日的情景：当年，姐姐由于多年怀不上孩子，用了多种方法都无济于事。为了能当妈妈，姐姐只好去领养了一个被人遗弃的婴儿——笑笑，谁知道领养没多久，她自己就怀上了；这下姐姐、姐夫犯了难，家里不够富裕，送回去于心不忍，不送么家里又实在犯难，更何况亲生的孩子，也许跟自己更亲。那时的她——刚刚失去丈夫，万念俱灰，偶然看到襁褓中的孩子，万分喜爱，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，于是决定从姐姐姐夫手中，接过领养笑笑的重担，没想到这母亲的角色，其实并不那么好当……

“老板娘，来一碗招牌的。”“好的好的，马上来。”有人路过面摊，母亲不管是谁，她都要问一句：“吃粉吗？桂林米粉，来一份吧。”

笑笑走到摊子前，没有说话，妈妈听到声音，但顾不得抬头，照常问了一句：“你好，要不要来一份桂林米粉啊？我家的味儿好，管够管饱。”

笑笑没说话，但心口像是被人猝不及防重重地击打了一下；又像吃了天底下最酸涩的橘子，酸进心扉口腔，密密绵绵地透不过气，睁不开眼。

他已经很久没有专注过他的母亲了，而这个朦胧的雨夜里，他一直站在没有伞的那一边，静静地端详着他的母亲。

他突然意识到，母亲的鞋子湿了，而他依稀模糊记得，家里好像，好像并没有多余的鞋，鞋架上，都是他的鞋。母亲用来换着穿的那一双，早被他气愤地一脚，踢进垃圾桶里了……

笑笑的心中更难受了，跟针扎一样的疼，他像做错事要付出代价的孩子，再多的游戏，也无法让他在这一刻快乐。游戏能让我快乐一时，可妈妈却为我遮风挡雨，半生辛劳。

于是，在母亲抬头张望的前一秒，他奋力跑进了雨里，朝着超市日常用品区而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