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与学

东子扒拉了两口饭还没等咽下去，就又跑出去疯玩了，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，中午想要乖乖待在家是不可能的，后山和田间才是他的主场。而今天，东子意外地发现山上有一个洞穴，探头往里看，里面黑得望不见尽头。

出于好奇，东子提议大家一起进去看看，并顺手拾起路边的树枝。他手一挥：“走！”然后双手紧紧握住树枝防身。刚走到洞内还没到三米时，就听见后面草丛发出“窸窸窣窣”的声音，几个孩子都被吓得有些惊慌，以为是蛇，吓得他们谁都不敢动弹。

好在，身后出现的是家长们，他们飞奔过去抱住孩子；孩子们看到父母后，全都慌了，探险还没开始呢，就被抓了个现行。他们怕父母责怪，所以都不敢吱声。“幺儿，啷个让你们来这儿的？”其中一个妈妈问。“是东子。”队里一个男孩，在妈妈严厉的眼神中，一下就把东子招供了出来。几个家长把目光的焦点，一下就集中到东子的身上。

“好在看到你们都在后山玩，不然找你一个都难。走，先下山！”领头的家长率先牵着孩子下山，其他人紧跟在后头，边走还边小声聊天：“要我说，这东子也没得爸妈教，怪不得一股子野性。”“东子爸妈一年都不回来，他们做啥子事啊？”“反正没啥出息，所以才不敢回来”……

东子也在队伍后面慢慢跟着下山，他耳朵尖，听到了那些大人们谈论自己的父母，他昂着头大声吼道：“胡说，我爸爸妈妈在北边的城市盖大房子，那个房子有天那么高！”说完拔腿就跑，任那些流言蜚语随风散去。

东子其实并不知道父母在做什么，他只是听说他们在北方，在一个冬天可以看得到雪的地方，还觉得能够住进一座大房子，是件了不得的事，所以他才这么说的。可说完他又后悔了，他原本就不喜欢撒谎，这样说出没有证据的话，万一他的小伙伴发现这是假的呢？那大家会不愿意和他玩，还说他是个骗子吗？东子不敢继续想下去，他一路走，一路拔掉身旁长到有自己腰边高的杂草，还用力将脚边的石子向前踢去，终于在磨磨蹭蹭中回到了家。

晚上，东子睡在爷爷边上，悄悄地问他：“爷爷，我爸爸妈妈嘞？”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无数遍了，可每次都是一致的答案，东子有些负气，拽起被子的一角侧身背对着爷爷，他想，这一次，他要自己寻找不一样的答案。

东子想，既然他们不在家里，那我就去找他们；思来想去，他决定向村里的杨老三打听消息。杨老三是这个村子里见识过东西最多的孩子，他的爸爸是村里最大的烟花厂老板，而杨老三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，因此得到的宠爱也是最多的。东子决定找他帮忙，他一定知道怎么做。

听说杨老三最喜欢玩弹珠，东子趴到床底下，决心将珍藏已久的弹珠献出去。一路上，弹珠在盒子里相撞发出的清脆响声，也让东子的步伐更加坚定；只是离杨老三的家越近，他的心跳也越快，甚至跳到了嗓子眼里，他不知道这是兴奋，还是紧张。

他站在杨老三家的铁门外，隔着栏杆间的缝，探头大声叫道：“杨老三！杨老三！”闻声出来一个胖乎乎的小子，皱着眉头，眯着眼往大门的方向看，问：“是哪个？”“是我，东子！”东子瞧见杨老三出来了，赶忙把捧着的弹珠向前递了一下，“我这次来，是有事想找你帮忙。”

杨老三看到，他手上的弹珠在阳光的照射下，变得晶莹剔透，闪闪发亮，不由得咧嘴笑了：“莫子事？”“你晓得咋去北边嗦？”东子小声地问他，把盒子放到他手上。“咋不晓得？呐，你去找吴叔，坐他的摩托车，让他带你到镇上，镇上有个地方卖神奇的门票，只要你去买他的门票，想去哪里，就可去哪里。”杨老三低头盯着怀里的弹珠说道，而后又抬起头来，“不过，你去北边做啥子？”

“有事。”东子神神秘秘地说完，扭头就跑，只留给杨老三一个越来越小的背影。“按照杨老三的，先找吴叔。”东子攥着好不容易攒的零花钱，数了数，这里零零散散的共有五十四块二毛整。

在巷口，吴叔恰巧准备出门，东子赶忙跑来：“吴叔吴叔，等一哈！”吴叔停住了动作，扭头看见了东子：“莫子事？”东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他：“你……可不可以……把我送到……镇上去啊？”

“做啥子？”吴叔拧着眉头问。“我……我去买东西，杨老三说吴叔啥子都会，所以我想来找你帮忙。”东子不喜欢撒谎，但他又不想被怀疑，只好先把吴叔糊弄过去。“哎呦，你个娃娃，嘴蛮甜嘞。”吴叔被他夸得不好意思，一边戴好头盔，一边催东子上车，“抓好我噻！”吴叔转动把手，一脚油门向前驶去。

坐在车上，东子感受到头发被吹得凌乱，风在耳边呼啸，他望见山一步步地向后移动，听到田里牛叫的声音，越来越小，东子只感到畅快。

目送吴叔离开，东子转头就问街上的一家店主，店主给他指了指所谓买门票的方向，东子道谢后赶忙奔去。站在窗前，东子仰头望着那个高出自己一个头的窗口，迟迟不敢开口；是不舍山村的生活呢，还是害怕到新环境会不适应呢，东子低头望着手里几张青的紫的零钱，一直在犹豫。

他刚准备开口说话，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喊：“你在这里做啥子？”东子转身，瞧见了爷爷，正从一辆自行车上下来。原来，爷爷在干农活的路上，瞧见了坐在吴叔后面的东子，在得知东子去镇上后，爷爷怕出什么意外，踩着自行车，跟踪追上来了。

东子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，不敢吭声。爷爷愈发恼火，刚想发怒，却抬眼看到了面前的窗台，正在贩卖车票，和孙子待久了，怎么可能不明白他想要的是那张车票，那张拉近他和父母距离的“神奇门票”。可外面的世界，实在纷乱复杂，爷爷只是个大半辈子都待在这个小山村的农夫，他感到无能为力，因为他不敢带着东子往外闯，只好上前牵起东子的手，轻声说：“走，我们回家吧。”

路上，东子终于想明白，自己为什么会犹豫了，他是不舍，但不舍的是离开爷爷奶奶。

回家后，爷爷拨通了东子爸爸的电话，电话里还隐隐约约，能够听到那边传来嘈杂刺耳的工厂机械声。其实东子爸妈，没有在盖大房子，而是在那里的一个小工厂上班，一年到头在外奔波，却也只是拿着那微薄的工钱。他们想要给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，所以不得已离家挣钱，到头来，却也只能遗憾自己忽视了孩子的童年。

爷爷喊来东子和爸爸说说话，东子小跑着过来，从爷爷手里接过电话，听到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后，东子内心的委屈与难受，一下子随着眼泪喷涌而出；而电话那头的他，在听见东子的哭声后，也变得泣不成声……

梦里，东子骑在爸爸的肩上，妈妈站在他的右侧，握住他的小手，他好像真的凭着那张“神奇的门票”，见到了父母……